剛到法國朗格多克(Languedoc)，我們就瞻仰并穿越了位于Gard省的古羅馬帝國在公元1世紀修建的供水系統(tǒng)位于朗格多克Nimes城東北郊外Gard河上的水道橋Pont du Gard(加爾橋)。這一項偉大的水利工程堪稱古代一大奇跡，是世上現(xiàn)存最大的古羅馬引水渠，也是如今世界上最高的高架引水橋。
遠遠望去，它古老、高大、恢宏，氣勢非凡，帶有無情歲月留下的烙印，卻在數(shù)十代人去世后仍然屹立在藍天下、Gard河上。瞻仰完畢，我們一行16人在當?shù)厝说拿孛軒б逻M入了不對外開放的引水渠通道，從橋的這端走向那端。引水渠里面不見天日，偶爾漏下一些日光可見渠內凹凸不平，有不同程度的沉積物風化成石板，與石灰?guī)r建成的橋身融為一體。我們穿越這引水渠，若是能夠穿越時空，身處的這條引水渠肯定流動著從遠方高處引至Nimes城供城里人飲用的淡水，這被淡水帶來并風化了與橋身融為一體的沉積物就是它們曾經(jīng)流經(jīng)這里的證據(jù)。
Les Vignerons de la Porte des Cevennes是位于Gard省的一家酒莊合作社。朗格多克地區(qū)的酒莊一般小農(nóng)經(jīng)營，家庭生產(chǎn)，沒有太多的人力物力投入釀酒，因此就形成這樣的酒莊合作社，集大家之葡萄，統(tǒng)一釀制，費用與盈利均攤。其釀出的酒當然不能躋身于高端酒行列，但卻適合日常飲用。釀造過程極為獨特，也是朗格多克地區(qū)數(shù)百年釀酒歷史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雖然現(xiàn)代釀酒業(yè)的技術已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化，但有些地域性的傳統(tǒng)做法仍然根深蒂固。其葡萄直接跳過了浸泡過程，而是放在有空隙的木架子上，讓葡萄自身的重力把自己壓破流出葡萄汁。這有利也有弊，好處是二氧化硫的添加量較少，這樣就不會扼殺了葡萄酒的果香;壞處是木架子的操作和維護花費較高，操作困難，也浪費了資源，因為葡萄皮上還殘留有大量葡萄汁。其出產(chǎn)的Terre Figuiere Bio系列的紅、白和桃紅葡萄酒清爽、簡單、易飲，均得到歐盟AB有機農(nóng)業(yè)認證(AB，Agriculture Biologique之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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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Aude省的Domaine Rosier酒莊則是典型的獨立酒莊、家族酒莊，父親是釀酒師，現(xiàn)在子承父業(yè)，也成了年輕帥氣的釀酒師。“在這之前，我是飛機設計師。”站在他的老父親身邊，這位戴著眼鏡的文質彬彬的年輕釀酒師Rosier說。他怎么看都不像是葡萄農(nóng)或釀酒師，反而更像銀行高管、企業(yè)白領。原來，在回到自己家鄉(xiāng)、接管家族事業(yè)之前，他從事的行業(yè)是法國出口行業(yè)排名第一的飛機制造業(yè)。我問他為什么放棄飛機設計師的工作回來做釀酒師，他說他生在南法，長在南法，從小就在葡萄田中玩耍，一直都喝葡萄酒，葡萄酒已深入他的骨髓中去。他在酒鄉(xiāng)中長大，即使長大了，去外面讀大學，在外面工作了，也還是會想念家鄉(xiāng)，想念葡萄酒。“我父親年紀大了。Domaine Rosier是他一生的心血，他不想讓這座酒莊因為他的年邁而轉手或消亡。我是他的兒子，所以我就回來了。這是我們家族的事業(yè)。”
我很想問他，如果有得選擇，他是否會回來接手這家族的事業(yè)，因為在我聽來，他回來的理由更像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我也很想問他，設計飛機和釀酒，哪個他更喜歡。但最終我還是什么都沒有問，因為他那高大年邁、兩鬢花白的老父親就站在他的身邊。
Rosier的老父親是地地道道的酒農(nóng)，他拿起酒杯的大手，粗糙、厚實，布滿老繭，其手心手背都染上了紫紅色，即使在這種場合，也沒法洗掉，給人一種不干凈之感。但其實這并非骯臟，這只是長年累月與土地打交道造就的粗糙，長年累月與葡萄酒打交道染上的酒色。無論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酒色，就像熱愛葡萄酒的心，無論外界有多少東西在誘惑，也對葡萄酒念念不忘。
像Rosier如此年輕的釀酒師當然也擁有一顆年輕的心，他說：“我想釀造天然的、帶有點甜味的、適合在喜慶日子喝的葡萄酒。雖然無法像香檳那樣高檔奢華，但我希望我釀的酒能像香檳那樣給喜慶的場合帶來更快樂的心情。”
我問他們的酒是否為有機，他說是，但我沒見到酒瓶上面貼有AB有機農(nóng)業(yè)認證的標示。他就解釋說：“我們是按照有機的方式釀的酒，但我們沒有去申請。一來，我們世代如此釀酒，覺得本應這樣做，這是應該的。二來，若要申請，還要有一整套申報手續(xù)或檢驗手續(xù)，麻煩。我釀的酒是有機的，但貼不貼有機的標示則是另一回事：貼，它是有機;不貼，它還是有機。”
我心中嘀咕了下，這就像是，我們生來就愛我們的父母孩子，然而卻有個專門的機構列出一系列規(guī)定來驗證我們是否真的愛我們的父母孩子那樣。愛父母孩子是我們的本性，貼出愛父母孩子的標示顯得多此一舉。貼，它證明我們愛我們的父母孩子;不貼，誰又敢說我們不愛我們的父母孩子?
Jan Panman來自Aude省Chateau Rives-Blanques酒莊，會講一些中文。他是這樣闡釋有機環(huán)保這一概念的：“我們會在葡萄田中種花種草，葡萄田里也棲息了各種小動物，大自然是多樣化的，物種也是豐富的。如果一塊土地只有一種植物，那么它是不平衡的，環(huán)境生態(tài)的平衡比什么都重要。一直都這么釀酒，但我們不向有關機構申請有機認證。一則是因為我們本來如此，本應如此;二來若是有災害，申請了有機則無法應對。酒莊本來就是小農(nóng)經(jīng)營，若有什么氣候災害會損失慘重……”
若說Gard省有Pont du Gard，那么Aude省則有Carcassonne (卡卡頌古城)。Carcassonne是一座中世紀的城堡，是一段可以觸及的歐洲中世紀時光。任由法國君主專政制度被推翻、兩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Carcassonne城堡里幾乎仍然保持著原貌。狹窄彎曲的古街巷，數(shù)百年前遺留下來的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三三兩兩的當?shù)鼐用瘢扔袣v史的古老印記又有21世紀最時尚裝飾的房子，藍天下綿延至天邊的古老蒼涼的斑駁城墻。清冷的空氣、寬廣深邃的藍天，我行走其中，恍惚間真希望能夠穿越回歐洲中世紀，又怕穿越過去后回不來了。
朗格多克的葡萄酒產(chǎn)區(qū)主要分布在四個省：Aude、Herault、Gard和Pyrenees-Orientales。36個法定葡萄酒產(chǎn)區(qū)(AOC)(詳見以下表格1)和24個地區(qū)餐酒產(chǎn)區(qū)(IGP)(詳見以下表格2)分布在這片廣闊的領域里。因為地域遼闊，所以它豐富多樣，難以一一細說。總的來說，其風土可以概括為太陽、水、風和泥土。南法日照時間長，燦爛的陽光使葡萄避免由潮濕引起的各種病蟲害。東南部毗鄰地中海，為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夏季炎熱干燥，春秋季溫和，調節(jié)著朗格多克的微氣候;而西部產(chǎn)區(qū)則受大西洋氣候影響，溫和的大西洋氣候與強勁的地中海氣候在這里交匯。從地中海吹向朗格多克的風潮濕溫暖，而從西北部吹來的Mistral風則干燥寒冷，受這兩種風的影響，不同地區(qū)釀出的朗格多克酒也呈現(xiàn)不同風格。泥土類型多種多樣，千差萬別： 鵝卵石、砂巖和石灰性粘土、石灰?guī)r和頁巖、粘土質土壤、圓礫巖、沙質土壤、磨礫層等。其中有一種叫做Ruffe的紅色泥土，里面含有鐵的成份，而鐵的氣味與血相似，因此在酒中嗅到血腥味也不奇怪……這解開了我在有些酒(不僅限于朗格多克的酒)里嗅到血腥味的疑惑。
朗格多克葡萄品種超過100多個，多得讓人眼花繚亂，既有國際品種如赤霞珠和霞多麗，又有產(chǎn)區(qū)特色品種如Mauzac和Fer Servadou(詳見以下表格3)。
風土和葡萄品種多樣豐富，造就了風格各異、種類繁多的葡萄酒：既有單一品種釀制的葡萄酒，又有混合品種釀制的葡萄酒;既有紅葡萄酒，又有白葡萄酒和桃紅葡萄酒;既有靜止葡萄酒，又有起泡葡萄酒;既有天然甜葡萄酒，又有有機葡萄酒。
世界上的第一瓶起泡酒誕生在朗格多克的Limoux產(chǎn)區(qū)。公元1531年，在Limoux這個小村莊上叫Saint-Hilaire的修道院里，修道士們第一次使用瓶內二次發(fā)酵的方法釀造出世上第一瓶起泡酒。Blanquette de Limoux、Cremant de Limoux和Blanquette de Limoux Methode Ancestrale是朗格多克三大起泡酒法定產(chǎn)區(qū)。前兩者均按照靜態(tài)葡萄酒釀造，經(jīng)由添加再發(fā)酵液的二次發(fā)酵在酒瓶中產(chǎn)生大量氣泡而釀成的起泡酒。后者則完全不同，Ancestrale在法語中是“祖?zhèn)鞯摹⑾容叺?rdquo;意思，其釀制不需要復雜的混合調配，再發(fā)酵液不添加任何糖分，僅在第一次發(fā)酵殘留的糖分作用下產(chǎn)生氣泡。
Muscat Frontignan、Muscat de Lunel、Muscat de Mireval、Muscat St Jean de Minervois是朗格多克天然甜葡萄酒法定產(chǎn)區(qū)，均采用小粒麝香通過“中途抑制發(fā)酵法”釀成。Clairette du Languedoc和Clairette de Bellegarde則是采用Clairette這種葡萄釀制的甜酒產(chǎn)區(qū)，是由古羅馬人最早發(fā)明釀造，桃子與蜂蜜味占主導香氣。前者是朗格多克最小和最古老的產(chǎn)區(qū)，后者整座葡萄園建在地中海氣候作用下的紅色多石的土壤上。
有機葡萄酒是朗格多克大區(qū)的戰(zhàn)略性產(chǎn)業(yè)，無論是自古以來都默默無聞地秉承著有機理念種植葡萄釀酒如Domaine Rosier酒莊和Chateau Rives-Blanques酒莊，還是申請了各種有機認證如Les Vignerons de la Porte des Cevennes酒莊合作社，有機都以一種有形的或無形的形式存在著。在朗格多克，有自然動力種植法、理性葡萄種植和有機葡萄種植。自然動力種植法建立在葡萄種植與環(huán)境平衡的基礎上，配合天象星座的運行使長期使用化學農(nóng)藥與肥料的土地回歸原始活力。轉型采用自然動力種植法的酒莊釀造的葡萄酒必須經(jīng)過認證，認證后葡萄酒被貼上Demeter(德米特認證)與Biodyvin(生物動力學認證)的標志。理性葡萄種植理念與方式旨在加強農(nóng)業(yè)種植對環(huán)境的正面影響，減少不良影響，是一種摒棄化學肥料及工業(yè)化系統(tǒng)處理的耕作方法。采用理性葡萄種植方式而釀造的葡萄酒可獲得Terra Vitis認證并貼上認證標志。有機葡萄種植法是一種遠離化學肥料的種植方法，它推崇完全使用自然原料和對生態(tài)系統(tǒng)有利的種植理念，轉型有機葡萄種植法的酒莊可獲得法國國家質量管理相關機構的認證，給與“有機產(chǎn)品”和“AB”標簽使用權。
在朗格多克那幾天中喝到的葡萄酒，簡單易飲，平易近人，干凈純粹，像校園男生女生那樣單純、隨和又親切，沒有成熟男人或成熟女人的深沉與知性，是欠缺了一點復雜度。總體而言要比想象中好，比前幾年好，雖然同行的酒商也一致認可，但卻覺得它價格偏貴。風土和葡萄品種多樣豐富，葡萄酒風格迥異種類繁多，有機但又不刻意強調有機認證，人傳統(tǒng)而又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這，就是說不盡道不完的朗格多克。
